第九十七章 大萨满

　　沈襄先到。
　　雷宗良、周明瑞紧跟在后。
　　一看这阵势，苏日头脑清醒，蛇尸没了，公主虽师承萨满教，可她只学了驭蛇之术，这种情况下反而是累赘。
　　“公主……”
　　苏日慢慢后退。
　　对面三人一看他们要跑，沈襄马上出手《以气御剑》，雷宗良举起五眼铳对准二人，周明瑞长枪蓄势。
　　三招连发！
　　长剑、霹雳雷珠、飞枪瞬间近身，而且全是瞄的明珠！
　　苏日一愕，急忙用肉身去挡，要拼死护住公主，但就在这一刻，一声咒诵声传来：“……腾格里乌日西亚胡（蒙语：长生天保佑）……”
　　这是一声低沉的长叹。
　　苍老，多愁，只是听着就让人感觉这个人随时可能咽气。
　　一个满头灰白头发、披着皮袍的佝偻老人从通道另一头出现。
　　他风尘仆仆，身上挂着泥土，看起来非常苍老，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衰老，只眨眼之间，头上的灰发就变成银白，身体越来越矮，皮肤越来越皱……
　　他人虽苍老，速度却快如鬼魅。
　　一闪身，挡在明珠和苏日身前，他单手前推，真气外放形成一层水蓝色罡气护罩，长剑、霹雳雷珠、飞枪全部僵在半空！
　　“大萨满！”
　　“师父！”
　　苏日和明珠齐声惊呼，有欣喜，但更多的是意外和惊慌！
　　他的身体……
　　沈襄和雷宗良脸色大变：“《长生天神功》，萨满教教主！”
　　萨满教在二十年前精锐尽失，只有一位真传教徒带着两条黑鳞金焰蛇回到察哈尔部落。
　　他自然就成为萨满教新任教主。
　　有关这位教主的资料不多。
　　因为他重病在身，深居简出。
　　据说是因为当初用了萨满教《长生天神功》里的禁术燃烧生命，这才冲出明军包围。
　　却也因此苟延残喘，奄奄一息。
　　萨满教一夜之间几近灭教，藏传密宗趁势崛起，经二十年发展，已经取代萨满教成为蒙古新的大教！
　　尤其金刚宗一脉，因投靠势力最大的部落领主俺答汗的缘故，在草原上信众极多。
　　只有察哈尔部落还保留着原始信仰，尊称这位萨满教教主为大萨满，仍是汗庭国教，深受大汗打来孙的信任。
　　但萨满教青黄不接已是不争的事实。教主都是明军手下败将，何况之后学艺浅短的教徒？
　　如今的萨满教可说就靠这一人撑持，余者皆不成器！
　　没想到，这次的事竟然劳动他匆匆赶来，好像还未卜先知地“算”到了明珠有此一劫，不惜抱着垂死之躯，再度动用《长生天神功》禁术，只为救回徒弟。
　　所谓的长生天，是萨满教信奉的宇宙万物的最高主宰。
　　萨满教相信“万物有灵”，无论日月、水火、风雨雷电、山川土地均有灵能，透过崇拜修练可获取大自然的无穷力量。
　　《长生天神功》就是由此而来。
　　此功法可借内修外练法门，揉合天地之气、水火之势、风雷之威，化为己用。
　　天无穷，人却有限。
　　《长生天神功》有六合神力：天、地、水、火、风、雷，受人身体魄气质所限，常人只能选择一两门修炼。
　　大萨满修炼的就是水神力。
　　只见他轻描淡写的举手，汇聚周遭水汽，即将爆破的霹雳雷珠就滋滋熄灭，无法燃烧。
　　长剑、飞枪坠地，大萨满掩着苏日、明珠迅速后撤，同时，枯瘦的五指朝着焰翎雕伸出手！
　　焰翎雕身体里的血受到牵引竟然如决堤的河流般朝他们汇聚！分别涌向明珠和苏日！
　　大雕的身体极速缩小，它体内的鲜血和生命精华随之抽离！
　　草！
　　看到这一幕，众人一阵惊怒，尤其曹谨行，老子忙活半天，就想尝尝雕血，眼看要成了，你个老帮菜还敢虎口夺食？
　　他二话不说拿出一颗【天王丹】服了，运功行气加速药力消化。
　　沈襄身形闪烁，《无双剑指》点向大萨满心脏；雷宗良收起五眼铳，使出雷家家传霹雳拳，全身爆发火劲；周明瑞施展奔雷掌！
　　又是三招齐发。
　　三道人影瞬间近身。
　　剑指、拳、掌齐攻！
　　大萨满不慌不忙抬起另一只手，水蓝色罡气护罩再度出现，挡住三人，另一手引动大量鲜血朝苏日、明珠汇聚。
　　沈襄和雷宗良都是通幽境界，周明瑞也出身名家，威力不俗，大萨满单手硬接三人杀招，还要掩护两个小的吞吃精血，真气急剧消耗！
　　他的衰老越发严重！
　　但如这般，用生命换来的力量也足够强横，一只手以一敌三不落下风，周身水神力像泥潭一样黏住三人真气。
　　禽类可流出血液占体重百分之六。
　　焰翎雕的血没有多到很夸张，却也化成两条细细的血色溪流，并在大萨满水神力操控下，凝练成两颗婴儿拳头大的血珠，散发着夺目的红光！
　　这血珠是焰翎雕一身精华所在，吃了可以功力大进！
　　苏日和明珠眼睛发亮，张嘴去吞！
　　“十四！”
　　突然一声大吼！
　　一道杀气腾腾的白影狂奔而至！
　　它的身体迅速变大，仿佛一头猞猁，口中发出低吼，速度无与伦比，直奔半空中的两颗血珠！
　　“大胆孽畜！”
　　苏日脸色阴狠，到嘴的宝物怎么能让一头畜生给抢了！
　　他二话不说一掌拍向轩辕十四！
　　《大般若龙象功》力量无可匹敌，但速度就差了点，轩辕十四腰身一扭，无俦巨力击在空处，大地震裂，飞沙走石！
　　便在此时，一道黑色身影趁他出招刹那，迅速欺身，刚猛凌厉的一掌拍向明珠！
　　《八荒刑剑掌》·碧落黄泉！
　　这一掌蕴力而发，掌力宏大，霸道至极！掌势一出，溶洞中的众人都吃了一惊。
　　尤其周明瑞，同为先天五层，这一招的威力远胜他的奔雷掌！
　　这特么是庄稼把式？
　　“不好！公主！”
　　苏日吓得汗毛直竖！
　　这一招连他都得全力以赴才能接，明珠公主不会武功，挨了这一招怕是要尸骨无存！
　　明珠吓得花容失色！
　　“唉……”
　　一声长叹。
　　大萨满闷哼一声，全力行功先震退沈襄三人，代价是他的身体越发苍老，眼睛都似睁不开了，身形闪烁来到明珠身前，抬掌与曹谨行手掌相对！
　　砰！
　　一个是内力雄浑，但形容枯槁，身躯无力；一个是战意昂扬，内力虽弱但天生神力！
　　两掌相对，一声巨响！
　　掌力余劲宛如飓风狂澜，横扫四方！
　　曹谨行倒飞出去，嘴角溢血，那大萨满也是摇摇欲坠，脸现死气。
　　他伸手一招，要将两颗血珠收拢入袖——不能再耽搁了，刚才如果吃下去，他与苏日能将满洞汉人尽杀！可此时，对面虎视眈眈，不可能再给他黏住的机会，只能先带走，等离开之后再说。
　　他想的是再做图谋，但十四一直盯着两颗血珠，这是主人的东西，说不定还是本猫的东西，怎么可能让这老不死的拿走！
　　“嗷呜！！！”
　　一声狂吼，声震四野！
　　《藏传真言咒》·【金刚狮子吼】！
　　它全力而发，又突如其来，直接让猝不及防的明珠耳膜流血，发出惨叫，就连大萨满都是真气微微一滞！
　　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，轩辕十四奔向血珠！
　　同时，嗤嗤两声响，绣春刀、雪魄剑同时出鞘，长剑如龙，腾跃半空，笔直杀向明珠眉心！长刀出鞘，电光闪烁，直指她咽喉！
　　曹谨行冷笑。
　　老帮菜！
　　我看你挡不挡！
　　你不挡，老子剁了她！
　　你挡，老子剁了你！
　　“公主！”
　　没想到，危急关头，苏日悍不畏死，先一步挡在明珠身前，抬掌硬接雪魄剑！
　　就这一瞬间，他看到了一道黑色闪电穿身而过！紧跟着天旋地转，头颅飞向半空，鲜血喷洒！
　　“不！！！”
　　明珠惊声大叫，满脸不敢相信。
　　“接下来就轮到你！”
　　曹谨行刀光一转，旋身再砍明珠！
　　“放肆！”
　　大萨满脸色阴沉，他再度闪身，两指夹住绣春刀，一掌拍向曹谨行！
　　但不等他发力打在曹谨行身上，地上的凝光剑像突然弹起的毒蛇，刺向他胸膛——沈襄以气驭剑，剑路凌厉阴狠。
　　大萨满微微吃惊，忙变掌为指，再接凝光剑。
　　曹谨行配合默契，顺势松刀，反手一招排云掌打在他胸膛！
　　咔嚓一声，他身受重伤，寒毒入体，肋骨断了七八根，人倒飞出去。
　　大萨满口吐鲜血，知道事不可为，顺势提起明珠飞速后退，消失在地下通道中。
　　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。
　　曹谨行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十四。
　　“喵～”
　　十四邀功似的喵了一声，鸳鸯眼中映出笑意，松开爪，爪下正是那两颗红彤彤的血珠！
　　……
　　大萨满提着明珠出山，一连奔行了四五里才停下，噗地喷出一口黑血，他更老了，受寒毒侵蚀，身体一片冰凉。
　　“师父！”
　　明珠眼泪夺眶而出，跪在大萨满身前哭道：“都怪我不好，若不是我一意孤行，也不会连累您伤成这样……”
　　“傻孩子……”
　　大萨满坐在地上，摇了摇头，仰望天空道：“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，能苟活二十年，传承萨满教，已经知足了……我跟你说过，金焰蛇不可过度依赖，它的毒也非无药可解，二十年前已经有过一次大败，现如今，更不能……唉！”
　　大萨满长叹一声。
　　这些话，明珠往日一句也听不进去，金焰蛇操控人心的手段何等诡谲莫测，弃之不用岂不是蠢货所为？
　　但此时遭逢大变，方知师父说的没错，金焰蛇并非无敌，蛇母一死，一切化为乌有！
　　车根、苏日也死了。
　　二十年心血，付之东流……
　　想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，明珠哭的不能自已。
　　“金焰蛇乃外物，即便取一时之巧，操控人心得到天下，又如何能够长久……大汗已经明白了，你现在明白也为时不晚。”
　　大萨满爱怜地摸着她的头。
　　“明珠，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只让你修炼《长生天神功》的秘术，而非心法吗？”
　　明珠一惊，接着拼命摇头。
　　大萨满欣慰地笑了：“你天生聪慧，又与水神力相合，打收你为徒的那一刻起，我就已经决定，将来把我这一身水神力传承给你！
　　所以，就算你一意孤行，一心寻找焰翎雕，催熟蛇母，我也听之任之，因为你还有机会，弥补花在它身上的时光……”
　　“不！”
　　明珠拼命摇头，哭道：“我不要，师父，我要你好好的！”
　　大萨满长叹道：“两次使用【燃血咒】秘术，我已油尽灯枯，无药可救。明珠，萨满教，从今以后，就靠你了……”
　　说着提起最后一口气，腾空而起，从天而降，双掌虚按在明珠头部，将一身水神力尽数灌入她体内！
　　水往低处流。
　　雄浑的水神力奔流而下！
　　他的身体开始从苍老向枯槁转化。
　　半晌，内力全无，骨立形销。
　　相对的。
　　明珠境界激增，拥有了一身强横内力，纵然传承中有不少缺失，仍让她一举攀升至先天巅峰境界。
　　大萨满跌落在地。
　　彻底生机断绝……
　　明珠回过神，看着地上的尸体，慢慢抱起他，眼泪无声流下，此时此刻，她对那些汉人的恨意前所未有的强烈！
　　二十年前，他们夺走了自己的父亲。二十年后，他们夺走了自己的师父。
　　明珠心中恨意滔天。
　　她的脑中一一闪过溶洞中那些汉人的模样，尤其杀苏日、车根的那个人：“我孛儿只斤·格根苏布达，以长生天起誓，一定要让你们死无全尸！”